47:贪生怕死的蠢货,不如宥儿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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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温情与利用,真心与算计,在她这里早已缠绞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,连她自己,或许也分不清哪一句是纯粹,哪一句是伪装了,可偌大的殿宇里,又何止她一人看不清,只怕坐在宝座上那位也不曾看清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。
  “陛下,已按照您安排的,将消息漏给了崔大人、贵妃娘娘,还有……”
  谢重胤端坐于御案之后,指尖搭在书页边缘,许久未曾翻动一页。御书房内烛火通明,将他半边脸庞映得清晰,另半边却隐在书架投下的厚重阴影里,看不出喜怒。
  掌事太监张泉垂首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,已有一炷香的时间。
  他将头埋得极低,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,用那特有的、不高不低、恰好能让御座上的人听清,却又不会惊扰这满室沉寂的嗓音,一五一十地禀报着消息是如何「不经意」地透给了崔愍琰,又是如何借着宫女们的闲话,悄无声息地流进了漱玉宫周贵妃的耳朵里。
  他语速平稳,措辞精炼,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过无数次,确保既陈述了事实,又不掺杂任何多余的猜测。
  谢重胤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仿佛张泉禀报的不过是今日御膳房的点心单子。他甚至又翻过一页书,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上,似乎看得专注。只有偶尔掠过烛火时,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会极快地闪过一点寒光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  直到张泉最后一个字音落下,御书房内重归死寂,只余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“噼啪”声。谢重胤这才缓缓将书册合上,随手置于案头。男的抬起手,用修长的指节揉了揉眉心,动作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但当他开口时,声音却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,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水:
  “东宫……有动静吗?”
  这句话问得极轻,却像一块烧红的铁钎,猝然烙在张泉的心头。他伏在地上的身躯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,帝王看似随意的垂询,往往正是最危险的试探。御书房内空气凝滞,连龙涎香缠绕的轨迹都仿佛慢了下来。张泉将头埋得更深些,额际触着冰凉的金砖,迅速在脑中筛过今日东宫线报的每一个字眼,权衡着轻重,拿捏着分寸。
  片刻沉吟后,张泉才谨慎地开口,声音平稳依旧,却字字清晰:
  “回陛下,东宫今日……又召了那位青玄真人入内。闭门约一个时辰,据报,所言仍不离……炼丹、辟谷,与长生久视之法。”
  “长生?”
  御座之上,谢重胤终于有了点不同的反应。他鼻腔里逸出一声极轻的、几乎听不真切的嗤笑,像是听见了什么荒唐透顶的笑话。搁下手中一直虚握的玉石镇纸,男人身体微微后靠,隐入高背御座更深的阴影里,唯有那双眼睛,在烛火映照下,锐利得惊人。
  “呵……长生?”
  谢重胤又重复了一遍,语气平淡,可那平淡之下,却翻涌着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与无边的讥诮。男人目光掠过御案上堆积如山的、关乎旱涝、边关、赋税的奏折,又仿佛穿透重重宫墙,看到了东宫里那个沉溺于虚幻长生梦的储君。
  “蠢货。”
  薄唇轻启,两个字,冰冷地掷了出来。
  没有雷霆之怒,没有痛心疾首,只有一种极致淡漠的、近乎俯视的评价。
  “贪生怕死的蠢物。”
  谢重胤薄唇间碾出的这六字,裹着浸骨的寒意与毫不掩饰的轻蔑。他目光掠过虚空,仿佛已穿透宫墙,看见东宫之内焚香缭绕、丹炉赤红的荒唐景象。
  “到底不如宥儿。”
  提及谢惟渝时,谢重胤眼底那层严冰般的冷峭,几不可察地化开了一丝极细微的裂隙,泄出些许近乎欣赏的微光,虽转瞬即逝,却已足够让久伴君侧的张泉捕捉到那微妙的不同。那并非普通的父子之情,而是一位帝王对一把锋利、趁手且忠诚的武器的认可。
  “他眼里,”谢重胤的视线落回御案上摊开的、来自漠安疫区的加急奏报,语气里的讥诮转化为一种沉重的冷然,“只剩下那点虚幻的丹砂火候,斤斤计较于铅汞配比,做着霞举飞升的大梦。却对门外真实存在的江山万里、民生多艰,视而不见,充耳不闻。”
  男人指尖点在那份奏报“饥民待哺,疫病蔓延”的字样上,声调依旧平稳,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,砸在寂静的空气里:
  “朕给他储君之位,予他观政之权,是望他体察黎庶之苦,历练治国之能。而他……却将心思、将时辰,虚耗在这些方士蛊惑的妄念之中。如此心性,如此眼界——”
  谢重胤没有说完,只极缓地摇了摇头。那未尽的言语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具否定之意。一个宁可沉溺于虚幻长生,也不敢直面天下重任,更无魄力承担生老病死的储君,在他心中,已然与“不堪大任”画上了等号。
  与之相对的,是谢惟渝奉命前往漠安时,那毫不犹豫领命、甚至主动提出深入疫区巡查的担当。两相对照,云泥立判。这份赞赏未曾宣之于口,却已在这冰冷的对比与那声“不如宥儿”的定论中,显露无遗。
  顿了顿,谢重胤指尖在光滑的御案边缘轻轻一敲,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。
  “张泉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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